中国液压产业面临的挑战与机遇及其解读丨许益民

作为液压人

这是个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独家授权发表】许益民 

【欢迎来稿】iHydrostatics@163.com

中国的液压产业近十多年来获得不断加速的发展，与中国国民经济的飞速发展保持了同步，也得益于中国加入WTO使液压行业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毫无疑问，中国的液压产业在这一时期获得了良好的发展机遇，步入了快速发展期。市场数据和产业规模的变化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呢？每一个液压人都不会不思考，也不得不思考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特别是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开始之后。如果从技术发展的现状与趋势、国民经济发展的动力与趋势、目前中外液压之间的差距、液压的产品市场特征、液压技术研究成果与人才储备等角度来观察，留给中国的液压发展期还有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

目前开始大力发展的装备技术是智能机器人领域，研究成果也主要集中在这些领域。而液压行业已经属于传统行业，液压的基础理论和基本原理已经很难再有新的突破和创新。这是在十多年前的国际学术会议上已经达成的共识。基于此，作为成熟的一个技术，如果再没有理论和技术创新的支撑，液压未来的拓展空间可想而知。

而在此过程中，电传动的发展却如虎添翼。因为电传动很容易直接应用电气、电子、计算机、通讯、互联网等领域的新技术成果，而近些年来，这些领域的新理论新技术层出不穷。目前的人工智能技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些快速发展的理论和技术综合实力发展到了一定水平后的必然结果。

所以，液压领域一方面是自身前进的理论后劲不足，同时又面临与自身激烈竞争的电传动的冲击和抢夺。处于这样一个大的技术环境下中国的液压当然也不可能永远在发展的快车道上。

按照经济规律，中国的经济建设不可能永远保持超高的发展速度。

以工程机械领域为例。中国的基础建设领域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超速发展下去，而液压在工程机械领域占据着半壁江山。工程施工设备的需求会受到市场需求的直接影响。这种强烈影响前2年就发生过一次。

特别是我们国家的宏观经济并不健康，再按照这样的模式发展下去，在十年到二十年时间内进行大调整（有可能是被迫调整）是必须的。中美之间刚刚开始的贸易摩擦肯定会加速这一过程（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摩擦还没有正式开始）。

在这样一个大的宏观经济背景之下，中国的液压一定也是难逃厄运的。

液压产品目前只是直接辐射军工、航空航天、工业（含重工业）、工程机械、能源、压力加工和橡胶造纸等行业，但其产品不直接进入家庭和人们的日常生活领域，所以，液压只能是一个小的产业，不可能像汽车、家电、手机行业那样，直接获得满足人们追求美好日常生活的大的市场发展空间。液压人也经常调侃：液压的圈子就那么大。因此，不能随意用其它生活用品的市场发展规模来衡量考核液压产品市场，其市场容量本身就是有限的。

良莠不齐，恶性竞争，一盘散沙，融资困难，缺乏协作意识，基础研究几乎等于零。这势必影响中国液压的长远健康发展。

而随着房价、物价等消费水平的快速大幅提高，中国的液压产品制造成本一定会有不再廉价的那一天，液压在中国会越来越难立足。到那个时候，也许真的只有把液压的研发留在中国，制造搬到印度或东南亚，或者干脆搬到非洲。

我们现在的思维方式和创新能力难以支持液压技术持续地向前发展。说穿了，我国的液压还不是高科技产业，仍是一个密集型的繁重体力劳动。思维方式和科研领域中的跟风式研究一样，眼光朝外，看到国外的什么产品在国内好卖，就去买样机测绘，仿制，甚至干出不少侵权的产品，把仿制出来的东西当作创新，把材料、工艺的改进作为成果。这种思维方式下哪里还有发明创造？

只有当创新成为人对信仰的一种追求，创新的人乐享其中，这种境界下的创新才能持之以恒，绝不轻言放弃。相比之下，中国的液压人还是有点悲哀，能从什么样的信仰里获得发明和创新的力量与灵感呢？

现实的情况是，许多大学近二十年来一直都在慢慢弱化液压专业在大学专业体系中的地位，专家们在讨论液压的专业和课程体系设置时，脑子里就是认为液压不是高大尚的行业和领域，保留着液压方向的高校也是尽量减少液压知识的学时，增加时髦的课程。液压的老师们也经常自我嘲讽：我们那里（指专业教研室）是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一方面，大学里的年轻老师为了成果和论文，为了不落伍，一门心思钻研机器人技术，哪里还有多少精力顾得上液压。另一方面，现在的独生子女大学生，学习液压的在参加完专业实习或毕业实习之后，认为液压相当脏，太辛苦，与自己当初上大学的理想相去甚远，相当一部分都打算放弃液压。考研的改专业，求职的，找另外的行业，出国留学学液压的就更少了。 

指望大学培养一流的液压人才及其团队不太现实，液压企业还是得靠自己。

所以，从中外液压技术和产业规模目前的差距来看，中国的液压在起步追赶时就远远落后，在解决技术落后问题时又只是跟风，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宏观经济又开始下滑，大有内外交困之势。

但是，在目前，中国的液压产业还是可以从中外之间的差距当中获得快速发展的机会，从国民经济发展的动能里面找到市场的空间。当然，随着中国的液压在不断缩小与国外的差距，留给我们的追赶空间越来越小，国内市场空间也是有限的。

虽然中国的液压发展面临的形势严峻，但是，面对挑战，机遇更宝贵。牢牢抓住未来十年到二十年的黄金发展期，是每一个液压人都要认真把握的机会。这种机会大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借力电子、计算机、通讯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成果，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进一步提升我国液压控制产品的技术水平，缩小与国外的差距。

虽然在中国发展液压的优势很快就会消失。但是，就像近二十年来，中国的优势把国外的液压吸引到中国来一样，国外拥有的优势同样会让中国的液压转移出去。随着房价、物价、消费能力带来制造成本的大幅提高，液压在中国真的很难立足。到那个时候，也许真的只能把液压的研发留在中国，制造搬到印度或东南亚，或者干脆搬到非洲。

2.有了未来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中国液压目前面临的铸件问题，材质问题，热处理工艺问题，测试手段问题等等一系列工艺问题会得到很好的解决，发展也更趋向成熟和理性。当然，留给我们做的低端工作会越来越少。

凭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这一天不会太遥远。所以，要有危机感和紧迫感，Roll the sleeves up and get to work。

再过十年到二十年，中国的液压在走出这一轮快速发展期后，一定会步入一个正常发展的轨道，也许又是另一条快车道。这是下一代液压人肩负的重任。

《中国液压产业面临的挑战与机遇》是我在今年6月1日一个液压群里与一些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们的聊天话题。这个群采用的是实名制。当时，为了活跃聊天的气氛，我给了大家一个话题的引子：

我当时说这段话，是针对特定的人群——液压行业的民营企业老板。为了保持这个液压群有很好的关注度，我一天只给出一个理由。我当时没有多想，结果，话还没有说完，还在谈关于挑战部分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多的思考和讨论，甚至争议，也包括错误的解读，而且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感到，这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了。为此，这些天，我整理了我的思路，把这个话题说完，以便让真正关心这个话题的人对我说话的含义和初衷有一个完整准确的了解。

 首先，我要做一个声明：

之前有关这方面话题的谈话和现在的文章只代表我个人的部分观点，没有武汉科技大学的任何授权。我从来都没有与我的同事和领导谈过这方面的话题，他们也从来不知道我有这方面的一些个想法，所以，我现在这么做与我所在的武汉科技大学没有任何关系，由此产生的任何不良后果都与武汉科技大学无关，全部由我个人承担。因此，任何转发或引用请不要以任何方式与武汉科技大学关联在一起。特别是不要用自由职业的思维与视野来看待我本人与武汉科技大学的关系。

如果我说的话损害了谁的利益，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请不要带着民族情绪理解客观事物和规律。

对于之前在微信群里的发言和现在写成的文章，一定要正确地解读。

一定要抓住我说话的关键词。第一个关键词是“中国液压”，第二个关键词是“发展期”。

这是只需要小学语文水平就能够看懂的话，为什么还是被一些人错误地解读了呢？中国的液压领域不会只有这么低的水平，关键词也看不懂？只能说要把话说得人人都能听懂，的确是要费点功夫的。这也正是我把文章写完了还要再写个解读的原因。当然，对我的话解读得很深刻的人也是有的，他们单独联系我，加我微信，把自己的独到见解和体会与我分享，而不是简单的点赞或否定。

例如网友1说：“我认为许老师说的不是液压技术没希望了，而是随着国内液压下游市场的发展，将来液压仅仅是一个基础，更多的核心向电上转移，到了那时，液压元件类似于标准件，国内的规模又没做起来，将彻底失去与进口件较量的能力。类似于标准件的液压元件国外有规模，电上又是人家布局早，电又不好逆向，到那时相当于元件和系统的竞争力都在人家手里，国产的就没有做大的机会了。许老师我理解的对吗？”

看看这位网友的理解多有水平，见解比我独到。我的初衷就是启发大家思考，而不是以专家身份自居，直接给出结论，试图强迫别人接受。

我再次強调：我谈话的重点是中国的液压，不要用世界液压的成就混淆中国液压存在的问题，把世界的液压与中国的液压混为一谈。对智商有问题的人真得耐点性子。我还不至于分不清世界和中国，更不至于没有能力把二者联系起来。

有人为了反驳我的一些依据，还特地去向国内的专家求证我说的话。我只能说，向墙内的人求证，真的是一种悲哀。墙内之人，还哪里来的开阔眼界？开放思维？能做到紧跟就不错了。谁都知道，建了一面挡住我们的视野、限制我们思维的墙，却要求做出世界一流成绩和创新根本不可能。这方面真的要学学任正非，他只到美国去了几天时间，就有了自己的切身体会，得出了自己的很多有特色看法。这方面，我觉得任正非比曹德旺强多了，曹德旺说他用了二十年时间来观察研究美国。当然，曹是为了做投资，任是旅游观光和访问，目的相差太大。真的不能坐井观天了。所谓的轧机专家，也没有在国内弄个像样的轧机，中国主流钢厂里的带钢轧机不都是从国外引进或采购的么？买来以后，看到了，才能发言，最后还可能当上院士。中国自己评选出来的许多专家，许多液压老板都看不起，自命不凡的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国产大飞机的总设计师，我不是不欣赏他的水平，他也是中国花重金从美国挖回来的。只是为了可靠，还在采用成熟的液压技术，但是，这根本就不是液压还在发展的理由。

去听听在MOOG做了多年研发工作的王峻先生的见解吧。他现在是上海冀望公司的老板。我们做液压的应该向他学习、取经，也应该力挺他创办的企业。

去学一学北京亿美博公司的技术创新精神和实干勇气，不要总是跟在别人后面跑。去争论、纠结数字的含义意义不大，干出业绩来才是正道。

请不要只用做技术的思维方式理解我的话，也不要用数学中的逻辑求证思维推测十年二十年以后的结果。对未来的判断是留给未来去证实的，也只能由未来的发展来证实。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得到一个准确真实的答案呢？

关于中国液压的发展，不要只做技术层面的解读，而这又是纯做技术的人容易犯的毛病——自我欣赏。我相信，大多数人一定更关心全面的解读。因此，要从大的宏观的角度思考中国液压的发展问题。一己之见不代表水平，引发全行业从业人员的深思，更有利于行业和产业发展，也包括找到出路。技术有时候是一座灯塔，有时候是一个地基，这要看是什么技术，也要看当时社会经济发展对技术需要的迫切程度。中国的液压并不是只有液压那点事，中国的液压人也并不是只做液压那点事。不要一说到液压，只有液压的技术问题。

我在微信群里聊天谈到，留给中国的液压发展期还有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仅仅是一个我个人的判断，当然也是长时间观察，对比和思考的结果。这不是一个学术问题，也无法上升到学术的高度。我只是想给群里的液压老板们把握大方向提供一点思考的素材。见解是否正确，还取决于老板们如何解读我的话，但是我相信每一个人一定会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和解读的深度，一定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来理解我的话。这个目的的确是达到了，而且是满满地达到了。至于有人以几十年前预言钢铁工业为夕阳产业为依据，说预言可以不负责任，大有不让说中国的液压十年二十年后的发展状态之嫌。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什么年代了，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要用极端的思维去思考我说的话，谈一点液压的问题，就往液压会“消失”、“灭亡”的方面胡扯，误导听众。

    我说的话寓意非常清楚：挑战是第一位的，机遇是第二位的。这是目前中国的液压行业发展的特点。不要针对某个具体的词句去做以偏概全的理解。毕竟，大方向摆在那里，在互联网环境下谈谈以后的一些事情，引发一些思考，是很有意义的事。事实上，老板们都不是傻瓜，不会看不懂寓意。

如果还用红卫兵时代的思维定式和斗争、打斗的观念理解我说的话，一谈到中国的液压存在的问题，就认为我唱衰液压技术，说我认为液压技术会消失，甚至会灭亡，太过于推理和想象。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本意，也没有这样的念头。当然，我也非常不喜欢唱衰的思维。我更欣赏的是发展的思维。我把中国液压放在当前科学技术发展的大环境下思考，放在中国宏观经济发展的大环境下去思考，就是要给大家形成危机感和紧迫感，并不是说液压会消失和灭亡。技术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成果，怎么会被灭亡，或者消亡呢？何况，在需要大功率密度的场合和极限条件下，液压的优势不减。

不要理解成干液压的人否定自己的工作和专业。我当然知道，否定自己肯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在微信群里，话还没有说完，有人就迫不急待地把我还没有讲完的话放在自己一贯正确的对立面上。说实话，我的工作忙得很，经常都没有时间理会朋友，更没有时间去看空洞虚无的文章。最近，我见到了群里的一些老板，我发现他们非常认真地思考了我的话题，非常冷静，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一直都在清晰地安排着自己企业的未来。我干了一辈子的液压，从液压当中获得了许多，要我否定液压，那办不到，要我脱离液压，也不可能。

不要认为所有继续存在的就是发展了。我的中心思想主要是发展，是要用挑战衬托发展的紧迫性。如果只用存在来理解发展肯定是错误的。我也相信液压技术存在的必然性与必要性。我的本意并不是液压不行了，相反，它还要继续发展。只是这个发展以后可能不在中国，而是跑到国外去发展了。

在微信群里，我说没有理论突破和创新，就没有新的产业。那么液压领域就只能修修补补，充其量就是探讨一下在极端条件下的应用。比如微压，微流控，失重，高温，超高速，新介质，借助其它的成熟技术（我注意到了林广老师用了融合的说法，这也洽好说明液压依赖其它新兴学科的成就。在这些学科看来，液压是它们的一个应用领域），等等。有人在此误读了我的话，以为我说液压不发展了。我字里行间都没有透露这样的意思。我只能很无奈地说：请不要太矫情了，不要做自我多情式的理解。更何况，我还是把极端条件下的应用视作发展的，只是我认为这种发展的规模不会很大，但是代价会很大。

有些人没有理解我说话的含义，不区分中国与世界，存在与消亡，振兴与发展，将来与现实，创新与抄袭，微观与宏观，行业与产业，等等等等，做井底之蛙，未免……。

我给出我的判断，主要是想从宏观的角度给大家一个讨论的话题引子。至于有人问我为什么是十年二十年而不是三十年，我想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时间不会太长久，比如一百年。现在看来，提出这个话题的确是达到了活跃群里气氛的目的，只是没想到还引起了那么强烈的反应，还有那么多错误的解读。非要像小学生开始学数学那样，从现在开始，掰着指头，从0数到10或20，认为只要考虑最多5年以内液压的发展问题就行了，完全没有一点模糊思维的概念。

不要再用混乱的思维方式混淆视听了。不区分存在和发展，宏观与微观，假设消亡的不存在来证实液压在发展，骗骗头脑不清醒的人还是可以的，糊弄一下外行领导也没有问题。

一些人不知道我说话的含义，凭想像和猜测胡乱评说，但还是有很多人解读得非常好。例如网友2说：“许老师说了，液压还有一、二十年好日子过”。但也绝对不是以后就都没有好日子过。再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说，关键是要把眼前的这一、二十年的日子过好。这取决于国家的、国际的、企业内部的、市场的、技术水平的等等诸多因素的综合作用，每个企业的差距都很大，单单少数几个液压企业的规模在扩大也不是我说的发展的全部准确含义。

如果一定要数着1,2,3,4,5，……，再过十年二十年，一定有人还会提起我今天说的话。那个时候，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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